王仲麗又一個人在公寓客廳沙發坐下,一天的辛勞又再結束了。
公寓客廳沒有甚麼傢俱,連電視和電腦都沒有,只有沙發、一張小茶几、一個書架和一個衣櫥。
書架上除了放了各式醫學書藉,王仲麗也雅好閱讀,書架上亦有不小日本推理小說及世界名著。但是,王仲麗有想過將這個書架毀滅掉。香港中產及上流社會人士,是不閱讀的,有些人甚至以目不識丁但卻富甲天下為榮。他們只愛富人的娛樂,例如高球、飲酒或者舞會,因為這些活動顯得他們專貴。讀書呢,太寒酸。拿著書本來讀,已經代表你是窮鬼。只有窮鬼才相信知識改變命運,不停去看書閱讀。但他們根本不知道,閱讀就像將石頭推上山上,石頭卻由山上滾回山腳,只是周而復此的無謂掙扎。有些人一出生就在山上,而且會永久在山上。她想,她要作一些富人才做的事,去滿足成為富人的心理,可惜她根本沒有財富,支持不起她去打高球或飲紅酒。
書架旁的衣櫥就不同了,內裡有她最愛穿的各式洋裝。她知道自已身裁高挑,穿起洋裝份外美麗。她唯一對自已有信心的,是自已的美貌。其他人要用濃妝艷抹去摭掩自已的醜陋,但是她只要略施粉黛已經可以美若出塵。王仲麗的社交圈子並不廣闊,但是仍有不少人拜倒石榴裙下。但是她看得上眼的,只有一個。
她打開工事包,翻閱回家途中買的晚報。(天,又是閱讀!)新聞一個小角見到廉政公署決定解散港中大學貪瀆案的專案小組,因為主謀徐亞松已經自殺身亡,廉署再轉空子已經沒有甚麼意思。至於王仲麗的接贓罪指控,在等待上堂。港中大學請來的律師團,向王仲麗說這個罪是未必要坐監的。只要將事件說成是徐亞松以武力威嚇之下才被迫接贓的話,初犯極有可能只判緩刑。徐亞松現在已經在停屍間,已經不能為自已辯解。徐亞松之死,廉署停止調查,是王仲麗最近唯一感到快慰的消息。她還記得的廉署那個叫陳秋玲的,咄咄逼人的囂張氣勢,現在定必大受打擊了吧。呵呵!真心涼。
茶几上放著一支桃紅香檳,是她刷卡購買的。她倒了一杯,輕啖杯中那粉紅色的液體,氣泡令人覺醒,這真是一支美酒。她將空杯放回,單獨的空杯顯得冷落孤獨。
她拿起空杯,扔到牆上。地上散落破碎的玻璃,就有如王仲麗的心。
她將背脊更貼近沙發,睡意又濃,她再想起還有研究文章未看。她今次已經自動選擇睡覺,因為只有睡覺才能平服她激動但又落寞的心情。
* * *
晚上十一時,陳秋玲仍未離開辦公室。
港中大學貪瀆案專案小組解散,調查被迫告終,陳秋玲一直為此事耿耿於懷。她身為調查小組的組長,竟然找不出徐亞松協助調查,她覺得自已嚴重失職。她向上司申請繼續調查,被嚴厲拒絕。
陳秋玲覺得此案仍有不少迷團仍未解決:以徐亞松為主謀的推論,仍有不少犯駁的地方。例如至今仍未清楚徐亞松兌換支票為現款後,現款的下落。徐亞松妻子表示徐家仍要借貸渡日,反映徐根本沒有用過一點贓款。查案經驗告訴她,雖然欠債的人有更大機會犯貪污案,但是這些人得手後超過九成機會都會用贓款來還急債,因為沒有人喜歡被追債的心理壓力。廉署查過,徐亞松仍欠落大筆高利貸和信用卡欠款,過去幾年都只在還最低還款額,甚至有再倒借的紀錄。徐妻也說,徐亞松過去幾年都沒有怎樣買東西,牛仔褲有洞都仍在穿,他怎麼可能會有貪污過千萬?
徐妻說得對,徐亞松根本沒有可能有收過贓款。但是上司為求破案心切,硬將被王仲麗釘死的徐亞松打成主謀。至於現款的下落,上司估計是徐亞松賭博將錢輸掉。但是,王仲麗的調查經驗告訴她,這是站不住腳的。債仔的確有時是會用貪回來的贓款賭博,但是只有在贓款不足以還債,才會希望賭博將贓款變大。但是,廉署查過,單單是由徐亞松存入銀行的支票總額,有五千幾萬。但是徐亞松總共欠下的金額,只有三十多萬。就算他只能分到贓款總額的百分之十,他都夠還錢有餘。
對,徐亞松沒有可能是貪污的主謀。
陳秋玲覺得徐亞松的自殺亦很有可疑,但是卻想不出疑點在那裡。她考慮了另一個假設,就是他殺的可能性。陳秋玲在思索,如果是他殺的話,動殺機的會是甚麼人。心悴不靈的她,想到要打一通電話。
「喂。」電話另一方是一把沙啞的女聲,聽聲音似乎是幾晚沒有睡。
「淑林嗎?我是秋玲。方便說幾句嗎?」
「方便。出去喝兩杯傾談嗎?」
「不了,電話談就成。」陳秋玲想起這位老朋友的酒量,與她飲酒永遠是她先飲醉。
「嗯,甚麼事?」
「妳可以幫我查查一個屍體的下落?」
陳秋玲將徐亞松的資料告知這個叫淑林的人。電話的另一方傳來打鍵盤的聲音。
「這個徐亞松的屍體還在公眾殮房。紀錄上寫家屬會在明早領回安葬。」
陳秋玲緊張了起來,腦中不停地在想對策。
「對了!淑林,請你幫我多一個忙。」
「請講。」
「麻煩你即時向你的上司申請,指這個徐亞松的屍體,可能涉及一宗刑事案,有需要作詳細解剖。」
「但是紀錄上寫,這個徐亞松是自殺死亡,驗屍官的初步報告寫明是投海自盡吧。為甚麼還要解剖?」
這樣一提,陳秋玲在筆記本寫下「熟水性」三個字,是用來提醒她要問清楚徐亞松的妻子,徐亞松會否泳術。
「我懷疑這個徐亞松是被謀殺。總之一定要阻止家屬明天領回屍體火化,否則永遠都不能查下去了。只要妳們重案組介入便可以了。」陳秋玲如此辯解。
「拖延家屬領回屍體,應無問題。但是我要說服上司屍體涉及謀殺案,他才會批淮法醫作解剖的。」電話另一邊的淑林道。
「你就先拖延。至於謀殺的線索,我一天後會向你親自交待的。」但是,秋玲實在是沒有任何頭緒。
「好,我就叫殮房隨便用個理由拖延。至於法醫解剖,你要給我線索啊!」
「好了,就這樣了吧。」
淑林較秋玲更先放下電話,連再見都沒有說一句就收線了。陳秋玲太認識這位朋友,她的確是這樣的,沒有必要惱她。
陳秋玲突然覺得振奮起來。可是她想到要背著上司私自調查此宗案件,就感到戰戰兢兢。另外,她亦想起已經準備好辦白事的徐太太。到殮房才被知會不可取屍,對剛剛喪夫的徐太太是二次傷害。待這件案水落石出之時,她必需要親自向徐太太謝罪。
陳秋玲臨急寫了一封請假信,放在上司的桌上。她必需要要趕回家睡覺,明天大清早她就要乘船到長州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