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時三十分上班時間,雖然陽光普照,但地上仍殘留昨晚的雨水。徐亞松駕著車在公共衛生學院前的醫學院露天停車場找車位停車。這麼早,停車場已經差不多泊滿車。他的本田司域已經是九十年代的款式,車子轉向反應緩慢,在停車場兜兜轉轉,吃力非常。他看到了傷殘人士專用的車位沒有泊車,但他不想泊在那裡。要是是院長的話,他一定二話不說將他的瑪莎拉蒂泊在傷殘位。傷殘的同事駕車,天天經過傷殘專用位,永遠都泊著那輛車頭銀色三叉戟牌頭擦得亮亮的銀灰色名車。傷殘的同事,學乖了,連車都不敢駕回來,反正院長將傷殘車位當成院長專用位了。既然傷殘的同事都不敢用,徐亞松又怎會敢用?思想如同車子,拐彎了又再拐彎,巡迴多圈都是找不到位置,唯有將車駛走,到附近的商場停車場碰碰運氣。幸好商場的時間,像是倒退了兩小時那樣,還未是繁忙高峰時間,車位是很多。商場泊車費昂貴,他心想,今天少吸一包煙相抵吧。步行回公共衛生學院,行過報攤煙檔,望也沒有望一眼。為了讓目光逃避煙包,他抬頭一看,是他工作的那橦大樓。這個公共衛生學院的建築,是沉悶的反光玻璃外牆,典形的港式庸俗設計,舉凡辦公大樓、商場酒店都是這種設計,是為「現代化」。反光玻璃,外表風光,內裡的黑霧,從外邊看都是好好收藏起來了。表裡不一的人,總是喜歡這種設計的。將自已的幽暗邪惡一面掃到別人看不到的暗角,永遠在人家面前的裝著人格高烈。徐亞松心知道,看上去愈正派的人,根本就是愈邪惡。如日中天,又或者突然爬升得很快的人,只是他在人面前扮作正義,實質是在人背後幹一些邪惡害人的行為。徐亞松只欣賞他們,為何可以將正義的假面具帶在不匹配的身體之上,而不感到羞恥。對啊!羞恥心在這城已經是負累了。
他心底裡,很想擲石頭將反光玻璃打破。幻想著裡面的黑霧,會被外邊的陽光統統照射出來,甚至像出現氣壓差般抽吸了出去。但是,他心知自已只是一個怯懦的人,從來都沒有地位。這種暴烈的改革角色,自從大學畢業後都未曾做過了。工作多年,晉身所謂的中產階級,就只是令自己政治上更為保守,對邪惡更加視而不見。
徐亞松想這麼多,或者是因為煙癮吧。他推開學院大門,見到大堂有大群記者背著他,向著升降機爭相拍照。兩個穿了整齊西裝的人拖著一個穿洋裝的女人從升降機走出來,女人被帶上手扣。徐轉身先回看大門外,原來泊了兩輛廉政公署的客貨車,剛才都沒有的。轉回來看看那個女人的臉,原來是那個在部門會議中最會打他這條落水狗的王仲麗。這個女人雖有幾份姿色,穿起入時洋裝曼妙的身材更見突出,一點都不像四十多歲的,但他從心底裡就討厭這個女人。看到她被廉政公署帶署調查,他竟有一絲的快感。這個女人作威作福太久了吧。
徐亞松在想這個王仲麗為何會被廉政公署調查,他腦中開列這個女人可能貪污的工作環節。他一個一個排除沒有油水可撈的工作,例如她為院長買星巴克之類的拍馬屁工作。最後只餘下一件,他突然感到非常不安,像肝臟被拿去油炸,再笑不出來了,緊張起來。他環視四周,人們好像還未注意到他。他抹去額頭上的汗,像是老鼠般不留一點聲色,打開大門逃竄。
徐感到,他被捲入旋渦中,只是遲早的事,逃跑都無濟於事。但這是他的本能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