怱怱回港參加會議,周四上機周一凌晨回程,可見旅程之緊密程度。由於太緊密,也因為經濟因素,今次只一個人回來,沒有妻子陪同。今年已經是第三次,把她留在德國獨自飛,始終覺得有點難為了她。
來德後第二次回港,我感到與香港和香港人的距離愈來愈遠。除了上次已發現,很多東西很快、很急、很多人之外,今次甚至感到自己一些思想上的變化。我是直接地感受到。
其實在德國時,已感到自己的廣東話在退步。這樣講,不表示我以不能再講廣東話為榮。相反,其實我珍惜自己的母語,我很喜歡廣東話。我在德國只跟妻子講廣東話,已經時常會無法想到一些事物的廣東話名。今次回港,工作上主要是講英語,但與家人朋友短暫相聚也是講廣東話。試過不少次在講話時腦部空轉,要花力氣找出想要說的廣東話名詞。就算簡單如「經濟客位」我都無法想出來。也因為已經減少流連社交媒體,我與香港流行文化和政經狀態脫節。香港人現正流行的英文簡稱例如 TG ,我要多次不恥下問到底是甚麼意思。(原來是 Telegram )這一刻,我感到當年決定不再書寫評論香港的文章,是一個相當有遠見的決定。當一個人和社會現實 out of touch 得如此嚴重,你還有甚麼資格在離岸批評故國的人和事?不少人更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更令人氣憤。
你問我,香港對我是否很重要。就正如在會議期間,不少香港的學術界朋友都問我,會否回來,甚至假設我一定會回來,問我幾時回來。每個人問,我都答不同的答案,因為我自己深深知道,回不回來,視乎廣東話所說的「撈唔撈得掂」(是不是能幹和有否天時地利人和),這個根本說不準。你可以說,其實我都有權做抉擇,但吃學術飯,已不如當年容易,要跟住就業市場走勢,是一個全球化的市場。我當然可以做抉擇,例如說我必定要回港工作,但如果回港原來學術界已經被各界佔據,本地生產的博士反被排擠,根本沒有空間發展,那我還是否應該堅持回港?
所以,自從我決定出走一刻,我覺得已成無根草,隨風飄盪。你問我會否有一天盪回香港?一定有這個可能性,但你有聽過蝴蝶效應嗎?本來就是用來談風的預測。
當然,蝴蝶效應背後談的是混沌理論,在混沌系統裡頭,結局雖然測不準,但我們知道開始的條件可以影響結果。若果要我流向「回港工作和生活」這個結果,當初不決定出走,與今天已出走並已在德國安頓好,初始條件已很不同。我想,在德國將近一年,無論經歷過蜜月期和現正在經歷的掙扎期,有一個想法是沒有改變的,就是我珍惜香港的家人和朋友,但我覺得香港多我一個做學術的不多,我也覺得我的未來與香港已無很直接的關係。
在學術會議期間,有位教授是從奧地利維也納請過來。他跟我 smalltalk 時講德語,雖然我回答得頗為結巴,但總算答得上咀。在今次會議工作期間,我覺得那段對話反而是最舒服的。不是因為原來自己的口語水平原來已足夠與母語人士維持一段甚長的對話,而是覺得,那個對話的內容才令我感到安全。因為歐洲人不會問太多太個人的問題,大家說說笑講下德語和中文的奇怪口音、歐洲的天氣、不同地方的風土人情,也可以談兩小時。我覺得 smalltalk 還在談工作拉關係好辛苦。也許,這是我「撈唔掂」的地方,就是將 smalltalk 真當成 smalltalk 。